高考超常发挥考了 648 分，我激动地抱着她分享喜悦。
她却叹气说:
这分数不上不下有什么好高兴?
网上都说了 700 在家等，650 以上 985 放心选，600 到 640 之间 211 随便挑。
唯独你这种 640 多分的最难受，985 末流不保险，211 顶尖还不甘心。
唉……你就不能再多考个三五分……
我失落却又憋着一口气，第一志愿填了浙大。
我妈看到后说我是在白日做梦。
当我查到以最后一名被第一志愿浙大录取时，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所有人都恭喜我，只有我妈在叹气。
1、
老李家从来都没有考这么高分的孩子，更值得高兴的是能被浙大录取。
那可是国内稳坐前五的大学。
大姑高兴得不停地念叨:
赶明儿得回去看看，咱们老李家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，舒舒这孩子真是太争气了。
亲戚们也都在附和说老祖宗今年把文曲星请下来了。
还说等收到录取通知书，一定要摸一摸，好沾沾文曲星的文气。
只有我妈凑近电脑瞧过后，发出不合时宜的叹气声。
她瞧着电脑上显示的录取专业:
农学不就是种地的吗?
读了这么多年书，最后跑去种地，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?
她说老李家祖宗种了一辈子地。
到死都希望子孙后代不再种地，走出农村。
要是知道我好吃好喝读书这么多年，最后跑去种地，棺材板怕是都要压不住。
有稍懂的亲戚给她解释农学不一定要种地。
毕业以后可以去农科院、研究院，以及农资企业、生物技术公司等。
农学就业前景并不比其它热门专业差。
我妈不屑一顾:
农资企业?卖化肥或者卖种子是吧，那还不如回农村去种地。
我早说她这分 985 没好专业你们还不信。
现在好了，辛辛苦苦读完四年大学，毕业以后不是去种地就是去卖化肥。
这不平白比别人多走四年弯路吗?
无论亲戚怎么解释，我妈都听不进去。
她脑子里只有种地和卖化肥，一通说教过后，几乎所有人都没了跟她解释的耐心。
而她犹如打了胜仗的将军，高高仰着下巴。
似乎将种地、卖化肥的标签打在我身上，才能够给她带来荣耀。
我不明白。
妈妈为什么总能在我最高兴的时候，将我贬低得一无是处，甚至于打进黑暗的深渊。
2、
我满眼泪水同妈妈对视上。
她神采飞扬的目光像是在向所有人展示这场农学之争大获全胜。
但却深深地刺痛了我。
明明知道解释并没有用，还是忍不住跟她解释:
妈，农学并不是简单的种地。
简单来说是要去研究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种出来东西，或者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让东西更高产。
我甚至给她查了近些年国家多次颁发的农业文件，阐述农业是多么受重视。
浙大农学又是国内顶尖，能上是多么幸运。
我不是想要跟她争个高下。
只是想让她能理解我选的路，并且能够同我分享这一刻的喜悦。
她一言不发。
我以为我要成功说服她了。
行了行了。
但却被她不耐烦地打断:
反正现在志愿也改不了，你是愿意去种地还是去卖化肥都随你，又不是我遭罪。
她起身离开。
但并没有就此打住。
而是自言自语地说:
你爸走得早，我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，就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。
你倒好，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。
考得不上不下就算了，最后还要跑去种地，等过两年下去见了你爸，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交代。
我对不起你爸，对不起你们老李家啊。
我怔怔地听着，眼中只剩下迷茫。
爸爸走后我醒悟过来，妈妈只剩下我了。
拼了命学习只希望不再让她失望。
哪怕我并不是什么天才，但始终相信坚持努力一定能够弥补天赋的不足。
从三百多分到四百多分再到接近六百分，一刻也不敢懈怠。
高考更是超常发挥，比三模高出五十多分，但始终换不来她的笑容。
那可是浙大。
我做梦都没敢想过。
如今也被录取了。
却还是只能换来掉链子、不上不下、没法交代的评价。
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，才能让妈妈满意。
似乎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开心。
3、
亲戚们见我情绪低落。
全都说妈妈并不是不满意。
而是担心我选择的路会太苦，才尽说一些扫兴的话，实际上在妈妈心中也是为我高兴的。
我知道他们是在安慰我。
但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幻想。
为了证明我能吃苦，就去找了一份摇奶茶的暑假工，一个月工资能有三千五。
这要是干到开学，学费都能挣够了。
我高兴地告诉妈妈。
她看我一眼后说:
你们这一代就是吃不了苦，与其给别人添麻烦，我宁愿你在家里待着。
她抱怨厂子里也去了个暑假工，是领导亲戚家孩子。
什么活也不干。
整天背着手晃来晃去，跟个大爷一样，说又没法说，尽给她增加工作量了。
我默默听完后，什么也没有说。
但整个暑假工期间……
无论再累再委屈，也没有跟她抱怨或倾诉过一句。
临近大学开学。
我结束了暑假工，用自己的工资买了许多菜，还买了一捧鲜花。
还记得高考结束时。
妈妈看见等候的家长抱着鲜花感慨，一辈子都没有收到过一束花。
我想弥补这份遗憾。
算着下班时间，抱着花站在门口。
我想着她一进门就看到花肯定会高兴，会夸我懂事，忍不住脸上浮现笑容。
咔哒
门锁响了。
我高高举着花，期待着被夸。
没想到。
得到的是她冷着脸三连质问:
哪来的花?别人送你的?什么意思?
我愣了一下。
心已经开始下沉。
但还是告诉她，花是我用自己暑假工工资买来，特意送给她的礼物。
花了多少钱?
120。
我话音落下那刻，看到妈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，眼中有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。
下一瞬。
她便用手指点着我额头骂道:
你是不是缺心眼儿?
一百二买这么一个不能吃不能喝，放哪儿都嫌占地方的东西，你有脑子吗?
挣两个钱嘚瑟的就不知道怎么花。
……
一句又一句如同针一样扎进我心里。
我很委屈。
明明是她说一辈子都没有收到过花，我才特意买来这捧花希望她高兴。
为什么换来的会是谩骂?
我低着头低声反驳，花一百二弥补一辈子的缺失，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情。
不知道是哪个字惹恼了她。
不由分说抓着我往外拉:
你现在就去退了，不退你今天也别想进家门，外面找花当你妈吧。
我说退不了。
妈妈骂声更大:
我每天挣钱多不容易，你上下嘴一动，花一百二买没用的花?
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下你这样不省心的女儿?
我哭着告诉她只是想让她开心一些。
还是用我自己挣的钱。
难道这也错了?
而她更加激动，重提我高考分数:
你但凡多考两分，我比谁都高兴，用得着拿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哄我高兴?
一百二买一堆破花，谁能高兴?
她拉着我亲自去了花店。
店老板本来是不退货的。
但看到妈妈一句又一句骂我败家玩意儿，以及数落我的话，目光怜悯又同情地落在我身上。
到底是把花给退了。
还好心替我说话。
说我孝顺，挣了钱还想着父母，比只知道张口跟父母要钱的孩子强多了。
但只换来妈妈的数落:
买个花就是孝顺?
她要是能在买花的时候想起我挣钱多么不容易，放弃买花，我倒夸她一句孝顺。
店老板没有再劝。
只是在我被妈妈拖走时，特意追出来塞我怀里一朵向日葵，让我别难过。
我在瞬间潸然泪下。
不明白为什么连陌生人都能理解我，妈妈却怎么都不能理解我。
4、
那朵向日葵到底没有带回家。
妈妈见我一路上抱着向日葵落泪，骂骂咧咧地抽走丢在了路边。
挺对不起花店阿姨。
辜负她一片好心。
回到家后我便躲进房间，连精心准备一下午的饭菜也不想吃一口。
但没过几分钟就被妈妈拖到饭桌上。
我没注意到她脸上的怒火。
以为她是看见了我辛苦准备，至少能够不再念叨买花的事情了。
但却听见她压着怒火质问:
个菜?
就我们两个人，你做了整整个菜，还买了这么多的海鲜
看着我干什么?
你是要我表扬你吗?
做饭时是期待的。
但现在不需要了。
我只希望她能够闭嘴，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，让我不至于去大学还带着情绪。
显然这也是奢望。
她询问我花了多少钱。
无论是沉默还是实话实说，换来的都是怒火，都是不体谅她辛辛苦苦挣钱。
一千
妈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:
我要干将近一周才能挣一千，你买花做饭，不到一下午就花了一千
你上辈子是欠你的吗?
你十了，不是才岁。
为什么不能心疼心疼我啊?
她一边数落我一边落泪。
我看着她落泪很难过。
但我更难过精心准备，满心期待，换来的是她拉着我去退了花，还有两三个小时的数落，以及那句为什么不能心疼她的质问。
我不知道这一晚是怎么过去的。
只记得一桌子菜谁也没动。
明明在我做这些之前认为会是很高兴的一晚，却是在极致压抑又难受中度过。
我自责却又不理解。
反复内耗下在心中牢牢记住了这一晚。
我想下次要送她礼物时会想起这一晚，会考虑礼物是不是又要被退掉。
我想……以后不会再送妈妈礼物了。
5、
离开家的早上。
我拒绝了妈妈送我。
她也没有多说，只是让我去大学省点心。
自那天后，我们两人似乎默契地陷入冷战中，双方都没有主动联系对方。
她每月按时打来生活费。
我每天忙着学业，还会去打工。
生活就这样往前走着。
直到大一下半学期。
我过生日那天接到妈妈电话。
恰逢刚刚结束建模大赛，我们团队拿到了 M 奖，心情无比激动。
一边哭一边跟她诉说这一路走来多么不容易。
我对未来满怀憧憬:
妈，我才大一，还是跨专业，这次就能够在建模大赛上拿到一等奖。
等我再学一年。
一年不行就两年。
大学毕业前我一定能够进入国际赛，代表国家站在国际舞台上，为国争光。
妈妈沉默许久。
直到我平复激动情绪。
回忆起过往每次跟她分享喜悦，都会遭到数落，后悔自己嘴怎么就那么快。
果不其然，妈妈开口就是质问:
你觉得你已经很优秀了吗?
……
我很清楚，自己并不是天才。
但我一直都在用努力弥补自己的天赋不足，大一就能在建模比赛拿奖。
我觉得自己并不差。
但面对她的问题，我却沉默了。
电话那头很快再次传来妈妈的声音:
我都不好意思说你，只是拿了奖，又不是最高的奖，有什么好高兴的?
这次考成这样，下次呢?
下下次呢?
国内比赛拼了命也就只是拿了个奖，你还想跟全球的天才比试?
人啊，还是脚踏实地些好。
这些话开了头似乎就停不下来。
她讲她的辛苦，讲她的不容易，讲她们厂子里谁谁谁二十来岁就已经当家。
讲她是多么希望我能够出人头地。
她说:
我不希望你能改变我的生活，只希望你能够过好你自己的生活。
努力不是装给我看的。
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。
我仿佛狠狠挨了一锤。
过往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我。
还记得高三时有一次忘记带钥匙，下晚自习回去门锁着，她不在家。
我不想浪费时间。
心里想着多学习一分钟，也许高考就能多拿一分。
于是就坐在楼道里，一次又一次喊亮感应灯看书。
等我妈回来，邻居把这事告诉了她。
她没有夸我，也没有跟邻居客套，而是冷冷地说: 哼也不知道她是在装给谁看
为什么啊?
以前是，现在还是。
一句话就否定我所有的努力。
猛然间，我泪如雨下。
情绪再难压制。
我忍不住反问她:
我只是想跟你分享一件开心的事情，你为什么总是要贬低我、打击我?
在你心里，我是不是很差、非常差?
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听你夸过我一句，难道我不值得被夸吗?
